肖成音没空为宋双灵最后留下的承诺焦躁。第二天酒醒时,法院就找上门来。尘埃落定后肖成音需要去取回用于案件的证物。同时作为证物之一的肖宅也解除封锁,肖成音终于可以回家了。

    她没什么好带在身上的,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放在学校宿舍。所以只身去了法院,带着几位好心帮助她的工作人员回家。车上他们很小心翼翼地关心她,问她现在的生活是否困难。虽然有点无奈,但肖成音不愿意打搅别人的善意。她认真地笑着,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找到合适的兼职,生活尽然有序。他们似有唏嘘之感,没再说话。气氛反而安宁温暖下来。

    摸索着打开门,她来不及消化扑面而来的回忆与怅惘,身边法院的工作人员便擦肩而过,把手中的证物箱放下。肖成音逐一向他们微笑着道谢、道别,只觉得孤独的感觉更甚几分。

    小院曾经是她最喜欢的地方。树木繁盛,阳光充足,她幼时在这里和厨子、阿姨玩沙包讲故事,长大了在这里模拟沙滩浴读书看报。可现在她顶着宿醉的晕眩下意识摸过来,入目皆是荒凉死寂景象:树木花草都接近枯死,水池虽没干涸却落满垃圾和落叶,地上零星散落着些手写的字报,大概是愤世嫉俗的无聊人们从围墙外扔进来的。

    她望着这些,心里竟麻木似的升不起半点情绪。这种空洞虚无的感觉并不陌生。她记得幼时向肖业问起自己的妈妈,他在电话间隙回她一句:“她生你的时候死了。”

    她呆愣在书房外面,听着男人粗野的玩笑声,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。什么叫生,死又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“别他妈瞎扯,什么艳福?我在孩子这儿呢,闷都闷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嗨呦,老季!你他妈这就不够意思了!下次把你哥我带上,草!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!”

    男人嚷得她额角生疼,她盯着手中漫画书里依偎在一起的三个人,慢慢走回空旷的卧室。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,爸爸妈妈不一定是每个小孩都会有的,就像她也拥有别的小孩没有的大房子和大院子。她以为爸爸和妈妈只是对特定大人的称呼。如果问她意愿的话,她更想叫楚姨妈妈。楚姨是她童年最亲近的保姆,常带着她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,给她做很好吃的饭菜,还总是念故事书给她听哄她睡觉。尽管居住在很大的房子里,小孩的世界却很小,只需要做很少的事情就能让小孩把心交出去。那时她每天早上醒来看到床边的围裙就会欢笑着扑上去。

    可是后来没等她小学毕业,楚姨就走了,到那时她才知道什么叫“死”。她第一次看见楚姨脸上没有笑容,面容铁青而陌生。她很害怕,冲上去颤抖着抱着楚姨的手臂。可是那截手臂冰凉僵硬,再也不复平日里的温暖柔韧。

    泪眼中她好像透过楚姨看到那个被肖业“判处死刑”的女人,她想象着出生那晚,她用无力的手臂最后拥抱了自己,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。然后自己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,既象征着一个生命的诞生,也标志了另一个生命的离去。

    她就此长大,孑然一身,感情淡漠而内敛得像一匹孤狼。只是偶尔的偶尔,在遇到某一些温柔包容的女老师时,她会在心里偷偷地想像自己有个这样的母亲。

    她沉默地看着如今空落寂廖的庭院,想了很多,到最后剩下遗憾:她可能再没机会见到曾经家里待她良善的保姆们。这个房子从来没给她归属感,也许从一开始她就用孩童的敏感察觉到,这座房子是对她失去母爱、父爱的补偿。